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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景州塔上七天七夜 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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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  景州塔上七天七夜  (下)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1
 

吴凤安来到景州塔的第二层,见有四个男子手持步枪和手枪,守卫着塔门。在吴凤安威严的注目下,几个人有些迟疑,随后下来的一个人冲他们摆了摆手,示意放行。

下得塔来,一出塔门,便听见围墙外有人喊:过来,到这边来!

走了几步,用目张望,但见塔基上下都是用枪弹崩掉的碎石瓦砾,狼藉一片。一眼又看见了塔基上的东北角紧靠塔身旁边,放置着两块条砖形状的东西,啊,炸药包!

吴凤安紧走两步,欲要看个仔细,却听见几人厉声断喝:站住,危险!随即“啪啪啪”几声,打过来几发子弹。吴凤安只得停住,然后按着指令,向围墙边走过来。

围墙被拆开了一个豁口当成了便门。围墙外边,架设着一挺机枪,透过瞭望孔封锁着塔的北门。众多手持步枪的民兵警惕的戒备着。步枪上的刺刀,在夕阳余晖的映射下,发出幽幽的亮光。向远处一望,其他方位也是大抵如此。

吴凤安被引到一间民房里,屋里一张桌子,一本登记簿。坐在椅子上的一个负责人认出了来人是吴凤安,忙站起来打招呼。他告诉吴凤安,自己姓孟,是东门里的民兵连长,和吴书记见过好几次面了。

正是开晚饭的时候,有人送来了馒头和一盆菜,那人便问吴书记在这儿一块吃饭吗,吴凤安自然是又渴又饿了,就点了点头,说也好。

一边吃饭一边就问那人:“孟连长啊,这儿的事由你负责是吗?”

那位孟连长说:“一天两班倒,我只负责白天,夜晚就换人了。也只管查查岗,登记下塔人员名单,有事还要随时报告。”

“向谁报告啊?”

“俺们的总指挥是孙志武。”

“昨天我看见王庆尧到这儿来了,是吗?”

孟连长大概是认为吴凤安问的有些多了,起了疑心。一个下了台的县委副书记,从塔上下来,自己已经是以礼相待了。再对他多说什么怕是有所不便。

“吴书记,俺们都是小卒子,嘛也主不了。你有嘛事就去找他们吧。他们住在武装部。”

随即吩咐人领着吴凤安,去武装部找红联派的司令王庆尧。

王庆尧、孙志武等红联派的几个首脑人物正在开会。他们和吴凤安都很熟悉,可以说曾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。去年的文革夺权阶段,正是他们支持吴凤安在景县革委会筹备小组担任组长。五二零派查封了筹备小组,作为反制措施,他们也组成了对立的造反派群众组织,最初的主要分歧就是支持吴凤安和他的筹备小组,还是反对吴凤安和他的筹备小组。然而,文革也是瞬息万变,很快双方就不再纠缠吴凤安,又紧跟伟大领袖的下一个战略部署了。

当然,在王庆尧等人的心目中,吴凤安还是非同小可的一个人物,自然对他还是以礼相待。

“吴书记,刚接到电话,说是你从塔上下来了。没想到你会在塔上。辛苦,辛苦。”

看到吴凤安长的黑乎乎的满腮胡须, 建议他先去洗理一番。

吴凤安说是得把脸刮一下,不然成了山大王。不过这个先隔一会儿,我得先跟你说说要紧的事。便径直问他:庆尧,刚才我从塔上下来的时候,看见有人安置了炸药包,是你决定的吗?你们想干嘛?

王庆尧略一迟疑,随即说道,是嘛?这事我还真不太清楚。

吴凤安说,千年古塔的文物价值咱且不说,塔上还有二百口子人,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些青年学生啊。这么大的事,那些民兵敢自作主张?你真的不知道?

王庆尧说:吴书记怎么还不相信我啊?他们大都是些民兵,咱也没权指挥他们啊。

孙志武接上话茬:他们既有民兵,也有学生。去年八二一事件,这些学生都是挨过打的,受过伤的。这回他们是决心要报仇咧,谁拦得住?你就是让他们把炸药包撤了,他们又偷偷放上去,你也不知道。

吴凤安心想,看来他们是预谋好了。已经做好了推诿责任的计划。一旦塔毁人亡,没人承认谁下的命令。学生们要报一箭之仇情有可原,红联的负责人根本不知道有人放置了炸药包。谁引燃的?没有人。是乱枪击中引爆的。就像以前活活打死许朝品,却说他是死于心脏病。公安局,法院,对这类案子都管不了。即便死者上头有过硬的关系,追查下来,也不过推出一两个牺牲品了事。并且,公检法由县武装部实行军事管制了,而红联派就是在武装部的支持下发展壮大起来的,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。

王庆尧看吴凤安半晌沉默不语,就问他:吴书记一直呆在塔上,对曹福来程凡生他们的计划该是了解的吧?他们预计会是什么结局?

吴凤安说:实在说,他们不过瓮中之鳖,被动等待而已,还有什么能够施展?

王庆尧又问:他们的饮水食物还能维持几天?

吴凤安说:你们就不用指望从我口中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了,人家对我也是小心防备,实际情景也不会告诉我。我关心的只是这几百口子学生的生命安全问题。不然,我也不会在塔上呆那么久。

王庆尧说:吴书记,五二零是如何起家的,他们是如何对待你的,我想你是不会忘记的。现在是到了彻底解决问题的关键时刻。

吴凤安:他们如何对待我是另外一个问题。这问题和矛盾是有着深层次的复杂背景。还是我那句话:当时就是那么个形势。

王庆尧:但是,现在我们已经面临一种新的形势了。你以前哪一派的浑水不愿意趟,甭管别人怎么说,我倒还是理解。不过,现在的形势已经明朗了,吴书记就不必再摇摆不定了吧?

吴凤安:王庆尧同志啊,知恩图报,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,你就不用提醒了。事有缓急,理有轻重,不能只看到眼前的三寸吧?别的先不说,我认为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让塔上的这些学生撤离,如何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。

他知道,此刻,真正能左右形势,在红联派一言九鼎的是景县武装部部长林治堂。便对王庆尧说:我想和林部长谈谈,他在吗?

王庆尧告诉他,林部长昨天去衡水军分区开会去了,大概要后天才能回来。

吴凤安虽然心里着急,却也无可奈何。此刻是下午七点多了,各单位都早已下班,就是电话也联系不上了。只好明天再想办法。

虽然他知道自己说话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,但还是叮嘱了王庆尧几句,要他把五二零派的一般学生和几个头头区别开来,千万注意党的政策,要保证不出重大意外,万万不可粗心大意。

然后他就回到了自己在县委大院的那间宿舍。

吴凤安的老家是与景县交界的武夷县人,老婆还是农业户口,农闲时节也会来城里住些日子。近来女儿生孩子,老婆侍候月子去了,他独自住在这里。

暖瓶里的水是凉的,食堂的门关了,打开水的时间早过了。用凉水洗了把脸,凑乎着刮了胡须。

几天来吃不好,睡不好,他感到极为困乏,躺在床上,马上就睡着了。

沉沉一觉,却被外面传来的广播声惊醒了,看了下手表,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。他感到有些诧异,仔细一听,广播声来自景州塔。县委和景中校园一条围墙相隔,位于校园北部的景州塔和吴凤安住的的宿舍只有不足二百米之遥。

广播的是“最后通牒”:

曹福来,程凡生等五二零坏头头,你们拒绝党和人民的挽救和警告,负隅顽抗已经是五天之久了。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,你们对抗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,罪恶累累,彻底清算的时候到了。

现在,给你们最后通牒,限你们在半天之内,即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,全部下塔缴械投降。届时,我们将已经安置炸药包,立即引爆!

目前还据守在塔上的五二零顽固派,从现在起,我们将对你们开放绿灯,放你们一条生路。凡自动下塔者,我们保证不开一枪,不进行拘留,你们可自行回家!请你们抓住保全生命的最后时机,不要做了反革命的殉葬品!

周围居民请注意,从现在起,你们不要再到此围观,以免遭枪弹误伤,以免被倒塌的景州塔砸伤。

吴凤安内心一惊:他们果然要动手了。如果再有一部分下了塔,剩下几十人坚守,塔毁人亡会是肯定的。现在塔上还有二百人,他们虚张声势还是真要行动?也不敢确定。

十万火急。自己再去现场,根本无济于事。能有回天之力的只有武装部长林治堂。可他去了衡水。等到明天再用电话联系,怕是来不及了。再说,安知这一切不是林治堂的脱身之计?在这个乱哄哄的动荡时代,人们的胆量绝非素日可比了。

自己也唯有自作主张,没有可以请示的上级,也找不到能给与指示的领导。

林治堂不是去了衡水军分区吗,当今之计,只有找到林治堂的顶头上司,军分区司令员汪铁民,由他命令林治堂立即制止这场武斗。而这只有面见汪司令员直陈利害方有可能。虽然汪司令员目前并不是书记专员,也还不是革委会主任,但只有他才有这个权威和能力。

去衡水的汽车班车明天八点才有,时间根本来不及。小小景县,只有县委有辆北京吉普车,文革中落入红联造反派手中,现在是否能开不说,自己也根本调不动。就是县医院也连辆救护车都没有。机械厂有辆旧嘎斯,改作了宣传车,武斗也撞坏了。其他单位只有邮电局有辆邮政车,也只是白天来县城,晚上住龙华。想找辆汽车,根本办不到。

怎么办?吴凤安想起来,夜里有一趟火车,天津至邯郸,路过桑园的时间是凌晨四点,到达衡水的时间是不到七点,自己以前去衡水时也乘坐过几次。

现在是一点多,到桑园火车站十二公里,骑自行车完全来得及。好在下半夜月亮上来了,不用手电也能看得清路了。

吴凤安不再犹豫,将衣服穿好,从屋里推出自行车,骑上,匆忙向着桑园赶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

红联派一反常态,午夜发出了最后通牒,这究竟意味着什么?

曹福来召集负责人开会,分析事态走向,决定下一步的斗争方案。

于晓兰下塔后,曹福来指定于小乖接替她当了小组临时负责人。于小乖也就来到六层参加了会议。

十来个人或立或坐,一支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,风一吹,摇摇晃晃。

程凡生讲话,对当前的事态做出了分析。

红联匪徒们今天半夜开始宣布最后通牒,甚至没有等到天亮,这里边是大有蹊跷。这两天他们围而不打,明显就是抓住我们无法补充食物饮水,逼迫我们投降。突然改变策略,那就说明事态有了变化。昨天傍晚,我们的战友传来了一个信息,三五六四部队的解放军战士虽然撤出了景县,但他们对我们的命运任然十分关切,正在通过各种渠道实施营救,甚至不排除武装返回景县营救我们的可能。

程凡生说的这事倒是真的,于小乖也知道。原来,昨天傍晚来了一个男子,经检查后上塔来,竟然是刘立英的堂哥。他再次到塔上来,却是受了刘立英的母亲和于晓兰的双重委托。他摘下帽子,拿出一张烙好的薄薄的白面饼,告诉刘立英:你娘说明日是你的生日,却在塔上挨饿受罪,也不知图的是嘛。又拿出了藏在里面的一封信,一齐交给刘立英。

信是于晓兰写给曹福来的。大意是:组织敢死队回攻县城之事,一时难以实现,最大困难是缺乏武器。昨天上午与故城县战友一同去故城县武装部弹药库抢夺枪支弹药,未能获得预期结果,仅得步枪三支,牺牲了一人,于晓兰胳臂中弹受伤,现秘密暂住刘立英家里。前天下午在机场见到了潮政委。他答应立即向上级报告,如能得到批准,将派遣几辆军车,武装营救景州塔被困人员。希望战友们坚强,保重。

程凡生认为,红联突然叫嚣炸塔,一定是企图抢在事态发生某种逆转之前,将我们坚守在景州塔上的五二零进行瓦解,因为我们是五二零造反兵团继续存在的重要标志,此刻是受到全地区和上级机关关注的焦点。有我们存在,五二零的大旗就会屹立不倒,红联一小撮野心家单方面建立景县革命委员会,窃取景县党政军大权搞资本主义复辟的阴谋就无法实现。

从现在起,我们的食品和饮水就将断绝了。但我们都是这支队伍的坚定的核心力量,希望越是在困难的时候,越要坚定我们的决心。通过我们向大家做好思想工作,鼓舞起我们的士气。毛主席教导我们:胜利的取得,往往存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。

几个人纷纷表示,我们的前辈爬雪山过草地,坚守在上甘岭的坑道,不惧千难万险,现在我们不过是食品和饮水刚刚断绝,坚持几天没问题。宁可渴死饿死,绝不投降!

曹福来说,截止目前,我们坚持在塔上的战友还有一百零八个人,当然,我们对红联传递的信息是还有二百多人。根据我的估计,红联匪徒纵然是贼胆包天,也不敢悍然炸毁景州塔。这将是震惊全国的大血案!必将有人为此承担罪责!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,恫吓而已。就算他们真要炸塔,我们为了崇高的革命理想,死得其所,历史会记住我们!我相信,我们这一百零八人,个个都是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,就像林副统帅教导的:完蛋就完蛋!上战场,枪声一响,老子下定决心,今天就死在战场上了!

曹福来讲话,总是有着那么强烈的感染力,听了让人热血沸腾。开完会,天都快亮了,人们还大都没有睡意。

刘立英和于小乖挨在一起坐着,一条旧军用大衣盖在腿上。

“你饿了吗?”刘立英小声问于小乖。

“不饿”。小乖知道刘立英的堂哥偷偷带来了一张烙饼。

“要饿了你就吃一块大饼。”

“不吃。还是留着,等万不得已的时候吃吧。”

“俺觉着能坚持,自己不吃了,明天送给曹福来。他是这伙人的主心骨,不能饿坏了他。”

小乖表示赞成。心想,年轻姑娘的情愫,实在就是人的本性,要想压抑也难,总是自然就会流露出来。

天亮了,两人才困乏的睡着了。许是人们都知道了缺少食物和饮水的情况下,应当尽量减少活动,保存体力,心照不宣的取消了往常的例行活动。大家不约而同的继续睡觉,已经醒来的也眯着眼一动不动,不理睬红联派的叫喊声。

大约是上午九点多了。太阳的光芒,透过东面的洞户,斜斜的照射进来。于小乖早已醒来,懒懒的用目四顾着。

炽热的激情褪去了,焦虑不安不知所措的情绪又袭上了一些人的心头。青年人,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。毛主席说过的。他们的生命本该灿烂多姿,可浓重的乌云正欲吞嗤着他们。毕竟生命是珍贵的。有人悄悄流下了绝望的泪水。

头斜倚在自己肩上的刘立英,不知做了个什么梦,却笑醒了。

她伸展了一下胳臂和懒腰,揉揉眼,站了起来。

连个脸也洗不成。她嘟囔着骂了一声。

洗个澡更好。还洗脸?喝也没水哩。

两只塔燕飞着闯了进来。小乖听吴凤安说过,这塔燕,比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堂前燕体型略大,大概是千年古塔特有的环境孕育出来的一个特有的物种。

塔燕在塔内盘旋几下,惊慌失措,一时竟忘了要从洞户才能逃离。刘立英挥手做驱离状:俺们把你的家给占了,是吧?等着吧。别不知足,俺们想跟你似的自由飞翔,还捞不着哩!

这时,忽然听见塔的南面“轰轰”几声爆炸,扬起一片尘土。探头一看,原来是围塔的民兵投掷了几颗手榴弹,顿时把明朝燕王扫碑时朱棣手植的两棵古槐,炸的七零八落,枝杈横飞。

塔上众人,面容失色者有之,义愤填膺者亦有之,更多的人却已是麻木不仁。

刘立英骂了句:这些私孩子,疯了。

一会儿,她想起了什么,对小乖说,我到上边去看看。

小乖知道,她是要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那张面饼给曹福来送去。

人啊,在多么艰难危急的时候,爱情的幼芽儿也会孕育出土的。

也许,她把这只当成是战友情,阶级爱。

于小乖遐思默想的当儿,就听得响起一声闷雷,巨塔地震一般强烈摇晃了几下,一股灰尘升腾而起,震得塔檐砖石噼里啪啦,纷纷滚落下来。

啊,他们真的炸塔拉!

完蛋了,真的完蛋了!

吓得人们顾不得哭喊,紧紧抱在一起,等待着葬入天塌地陷混沌黑暗之中,接受最后时刻的降临!

不知为何,却又没了声息,塔并没有轰然倒塌。

惊魂甫定,听得塔外的高音喇叭又响了起来:

五二零坏头子和痴迷不悟的顽固派们,距离我们最后通牒的时间越来越近了。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三十分,你们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。刚才是我们的试爆,也是对你们的警告。更大当量、足于摧毁这座舍利塔的炸药包,我们已经放置妥当,一个半小时之后,中午十二点,我们将准时引爆。

我们再次重申,下塔后,我们会按照党给出路的政策,既往不咎,宽大处理!

不要再报任何幻想,立即下塔,缴械投降吧!
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气氛越来越紧张。人们都不由自主的向指挥部集中,焦虑的希冀着能有什么转机出现。

于小乖看见曹福来端坐在一只小板凳上,一脸严峻,什么也不说,宛如一尊雕塑。

每临大事有静气。这大事,大如天。这静气,气若虹。不愧赫赫有名曹司令,二十多岁的青年,却俨然一大将风度。

每过十分钟,都会传来倒计时般的警告。

十一时整,喇叭里传来了新的声音,有学生说,像是他们的老师孙志武:

曹福来,程凡生,今天我们已经统一了思想,那就是无论如何,也要彻底解决你们的问题了。古语说:识时务者为俊杰。奉劝你们,切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,送了你们自己的性命不算,还要白白搭上别人的这些生命。你们这才是犯罪。

今天的舍利塔,这座佛教的古迹,连同你们的生命,生死存亡,就在你们一念之间。有句佛教用语,就是鸠山说的,叫做“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”。-------

听到这里,激起了曹福来的满腔怒火。他忽地站了起来,抓起没了水一只白铁桶,站到了塔的洞户边上,奋力投掷下去,口里厉声喝道: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!你们这些土匪,赶快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!

曹福来自幼经历的时代,正是宗教横遭蹂躏之际,佛教禅机,自然一窍不通。但这句话却是熟之又熟,因为当时有一出著名的京剧叫做红灯记,剧中的这句台词家喻户晓。毛主席在写给蒋介石的信中,也引用了这句话。

围困景州塔的几个枪手,见是曹福来怒不可遏的站到了洞户边,早有准备,举枪便射,顿时枪声大作。曹福来未及躲避,头部中弹。站在旁边的刘立英立即扑上前去,一把拉过曹福来,抢救护持,但一连串更密集的子弹射了过来,刘立英立即倒在了血泊之中!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3

 

吴凤安在衡水市下了火车,已是早晨八点多了。急忙乘公交车赶到了军分区驻地,在门岗进行登记,说是要找汪司令员,执勤的士兵便去报告,然后就来到了汪司令员的办公室。

汪司令员一身军装,微胖的身材,两眼炯炯有神,和蔼中透着威严。吴凤安与他也曾有过几次短暂交往。原来汪司令员原籍就是景县人,抗日战争时期时担任景南县县大队的大队长,之后又在景县工作多年,对老家的感情很深,每年都会回来看看。老领导回景县,县委自然要出面接待一下,吴凤安也是景县人,谈起老家的风土人情历史掌故,两人很默契,一来二去,不仅相熟了,还互相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

一见吴凤安进来,汪司令员就起身握手,问道:吴书记,你可是轻易没到俺这儿来过,欢迎,欢迎。

吴凤安心急如火,也就顾不上客气,便开门见山:“汪司令员,我今天来找你,是有一件非常紧急的大事。林治堂部长到这儿来开会了是吗?”

汪司令员说:“是召开关于地方重要部门实行军事管制的工作会议。今天大概就结束了”。

“景县两派群众组织红联和五二零正在发生一场大型的武斗事件,汪司令员知道吗?”

“林治堂倒是给俺说了。怎么,还没了结吗?”

“我今儿就是专门为这事来找你和老林。不光没了结,今天八成还要出大事”。

汪司令员有些惊讶,听吴凤安说下去:“五二零派的学生娃们也真够顽固的。他们一千多人撤到了景州塔上,坚持了五天了,坚决不妥协。我一开始也上了塔,想躲躲风头,一看这阵势,怕出大事,就多呆了两天,昨天才下来。你知道吗,围困景州塔的红联派,今天宣布要炸毁景州塔,我亲眼看见,他们连炸药包都安置好了!”

汪司令员大为震惊,瞪圆了眼睛:“嘛?炸景州塔?这些狗日的,搞得嘛名堂啊?”

立即命令警卫员:跑步去大会议室,让景县武装部部长林治堂马上来见我。

等待林治堂的当儿,汪司令告诉吴凤安,你们景县,三五六四支持一派,武装部支持一派,地方两派斗气,部队两边也斗气,越闹越厉害,谁也不服谁,搞武斗,出人命,闹得地区也头痛。中央指示要搞大联合,不准再闹了,军队都撤出。一些人闹派性上了瘾,停不住。这里边不排除有人目的不纯,想当官掌权,浑水摸鱼,搞鬼。昨天上午,机场三五六四部队的陈师长给我打电话,也是说景县围困景州塔这事。他说才从景县撤回来不久的指战员,听说民兵包围了他们支持的五二零,很生气。我还跟人家说,你放心,我们马上妥善处理,不让事态再恶化。昨天下午,我专门找林治堂谈了这件事。我跟他说,你们赶快平息这场风波。人家三五六四部队要是派出两辆军车,以制止武装暴乱的名义,强行到景州塔把人接走,你们哪个敢挡啊?人家野战军也不归咱管,即便省军区不同意,他们先斩后奏了,能有嘛大不了?也不见得能背什么大处分。林治堂跟我拍了胸脯子,说是立即解决。怎么反倒越闹越凶啊?

林治堂急匆匆的来了,一见吴凤安在这里,心内便有些明白了。

吴凤安马上将昨天晚上景州塔武斗事件的最新动态讲了一遍。他的看法是,很可能有人趁林部长不在景县之际,为了实现自己的意愿,急于消灭对立派,孤注一掷,不惜造成一场大血案。并且可能制定好了周密计划,包括买通实施爆炸的枪手,事后推诿责任的理由,等等。这些计划已宣布将在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实施,危险已迫在眉睫!

汪司令员对林治堂说:我昨天跟你谈了这件事,你还做了保证。前些天你告诉俺,两派虽然签了大联合协议,形同废纸,两派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,什么事都要扯皮,嘛事也办不成。我也知道你的想法,先以你们支持的红联为核心,把五二零压制一下,建立起革命委员会再说。我也同意咧。各地、县都一片红哩,景县也不能总拖后腿啊。两派哪个对哪个错?有理三扁担,无理扁担三。以后再慢慢处理,给五二零出出气。怎么闹成这样的局面?塔上还有二百口子人,学生娃,要炸景州塔?贼胆包天!三九年闹鬼子,他们想要塔上哪个风铜葫芦,开了两炮,没打下来,也被制止了。小鬼子敢祸害咱景州塔,气的俺们不行,当夜就袭击了他们一家伙,打死打伤了好几个鬼子汉奸。你们有些人比鬼子还混账,要搞的塔毁人亡?这不是犯罪吗?

林治堂辩解说,昨天我往回打了个电话,要他们注意策略,避免流血伤亡,怎么突然闹得如此严峻?很可能是他们为了瓦解五二零派的军心,故意制造的假象。我看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。

吴凤安说,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头脑发热,胆大妄为?人命关天啊。现在搞运动,死个人不稀奇,但塔上的人可不是三个五个,也不是十个八个,真要出了惊天血案,你怎么向人民交代?怎么向历史交代?现在是和平建国时期,可不比战争年代!

汪司令员下了命令:林治堂你立即和吴凤安同志坐我的小车,火速赶回景县,直接到现场,平息这场风波。如果真的出了惊天血案,我就唯你是问!

绿色的军用吉普车,出了衡水市,向着景县疾驰。

吴凤安看了看手表:上午九点四十。到景县的公路里程大约是六十多公里,不出意外的话,中午十一点之前就能赶到景县。

说实在话,吴凤安对被困景州塔上的五二零派并没有什么好感。去年初,自己被推举为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组长,他相信自己的品质和能力,要尽力为党为人民做好工作,一展自己的抱负,将家乡治理好,建设好。不敢奢望像郑板桥一样县令一任留名青史,如本县为官三朝的探花魏廷珍一般名扬内外,但也立志要在家乡博取一个好的声名。可骤然而起的文革风暴,冲击了他这个县委副书记,随之便是这个此刻面临危险的五二零派,彻底击破了他的黄粱梦。

但是,个人的好恶不能代替良知的抉择。这是一个强人威权政治的时代,每个人都在巨人掀起的时代大潮的裹挟下。曾经在景县叱咤风云而今面临灭顶之灾的五二零派,虽然将他掀翻在地又踏上了几脚,而他明白这不是那些人对他有什么私人恩怨,即便是有些人作了恶,那也是这个时代有意的放纵而导致的,不能把怨恨全加到他们身上。

无论如何,这些年轻生命都是宝贵的。仁者爱人,这一传统文化精华,虽然时下遭批判,却是深入骨髓之中难以剔除的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虽被视为迷信糟粕,却是母亲自幼口口相授。即便抛开这些不说,自己作为一个党的干部,作为一个大写的人,面对一二百人的生命,岂能不全力以赴进行援救?

看一眼身旁的林治堂,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不知这一刻他在想什么?他到衡水市里开会,离开景县三天了。可就在他离开的前一天,民兵就将景州塔包围了,显然,眼下发生的一切,他不会一无所知。他知道红联派要炸毁景州塔的计划吗,如果确实制定了这样的计划?那倒未必。毕竟目前他是景县说了算数的实权派领导,没有必要作出这种极端的行动,那是要冒政治风险的。那为什么要在这种严峻形势离开景县,一呆就是三天?

许是林治堂看出了吴凤安的疑惑,也是为了打破车内有些沉闷的气氛,就开口问他:“老吴啊,你在塔上呆了四天是吧?”

“是啊”。

“依你看,如今坚守在塔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?”

“十之八九都是些学生了,单位上的人没有几个。”

“这些学生生死不顾,都是出于什么心理支配?”

“我看主要还是闹意气,闹派性。当然,前提是他们不认为自己这一派有什么不对,自己就是在按照毛主席的教导闹革命。”

林治堂也同意吴凤安的分析。吴凤安与塔上的五二零派本来是宿敌,正是他们打到了吴凤安,现在吴凤安出手营救,完全不是出于任何私心,这一点林治堂也不能不承认。

“对曹福来你怎么看?”

“敢冲敢拼,胆略非凡,组织能力一流。教育引导得法,会成为栋梁之才。否则,也会走向反面”。

“他有个人野心吗?”

“个人英雄,名利思想,难保没有。至于野心,怎么说呢?真正有大作为的政治家,那个是没有野心的?野心和志向怎么区别?其实,塔上的五二零,野心最大的恐怕还不是曹福来。要我看,包围景州塔的红联派,倒是最需要警惕,一些人的个人野心正在作祟呢。”

林治堂也觉得吴凤安说的有道理。假如吴凤安担忧的塔毁人亡真的是现实威胁,怕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搞鬼哩。

十一点了,汽车进入了景县城里。这时,突然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密集的枪声。

林治堂立即命令司机:快!直接开到景州塔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4

 

吉普车颠簸着,响着笛声,沿着景州塔外的围墙,径直开到了红联派的武卫指挥部。

枪声已经停了下来,从塔上传来的哭声和夹杂着的叫骂声清晰可闻 。

一见林部长和吴书记从吉普车上下来,王庆尧,孙志武等人都围了过来。

林治堂站在围墙的豁口边,看到了景州塔南面的古槐炸的七零八落,景州塔的一角竟然被炸塌了。

他的脸色阴沉着,问:“怎么回事?”

孙志武说:“有人中弹了。不知是死是伤。”

那个姓孟的民兵连长说:“听这哭声,八成是死了人。”

林部长生气的说:“谁叫你们这么干的?”

众人听林部长语气严历,不知他是何意,面面相觑,都没做声。

林治堂问吴凤安说:“你看怎么办?”

吴凤安自然明白林治堂的目的,就说:“塔上也有枪,别人怕是上不去。我出面或许好一点”。

林治堂说“好。你告诉他们,从现在起,不会再有任何针对他们的进一步攻击行动。欢迎他们下塔进行谈判。”

吴凤安打开扩音机,拿起麦克风喊话:“塔上请注意,塔上请注意!我是吴凤安,我是吴凤安。我和武装部部长林治堂同志从衡水刚刚赶到这里。塔下的红联派和民兵已同意停止对你们的攻击,希望你们下塔谈判。我现在就到塔上去,听取你们的意见”。

吴凤安又重复广播了一遍,就离开围墙,向景州塔靠近过来。走到塔下,就听塔上高声大喊:塔上还有重伤员,赶快派医生来抢救!

吴凤安急忙跑回去做了安排,然后返回来上了景州塔。

景州塔的第二层,一个姑娘被一件军大衣裹着,双眼微睁,却全然没有了气息,正是刘立英。另一个被人抱着的是曹福来。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颌骨,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。他头部虽被纱布包了起来,仍有鲜血不断渗出来。

再看周围,两个人持枪,另有人拿着刀,看来是准备冲下塔去,拼死护卫着伤员去抢救。不是他和林部长及时赶到,或许更大的悲剧就要出现。

吴凤安连忙说:“已经去通知县医院派医生了。先把人抬到下边去吧,抢时间”。

程凡生立即吩咐了两个人背着曹福来下塔,并要求他们经医生进行止血急救处理后,不要在景县停留,即刻乘班车去德州医院治疗。然后再考虑下一步的方案。

显然,程凡生是担心曹福来在景县的安全问题。

然后他又和吴凤安计议了一下刘立英的安葬问题。

他将于小乖叫到一边,交给她二百元钱,悄悄吩咐:拜托你护送刘立英同志的遗体回家安葬,你的好友于晓兰正在刘立英家里,你们商量着,看看能否联系上窦主任等同志,召开一个追悼会。告诉他们,我还要在这儿坚持斗争。

于小乖含泪答应。

一干人下得塔来,医生也到了,把曹福来放在担架上抬到屋里进行临时救治,刘立英的遗体则由一辆雇来的马拉殡葬车送回老家。

   于小乖和另外两个男生坐在殡葬车上,一句话也不愿说。

昨天下午,刘立英的娘还让堂哥来探望,偷偷送来了一张薄饼。而今天她却要面对独生女儿的尸体了!

刘立英的娘,丈夫牺牲在了朝鲜战场,年轻守寡。女儿大概是她支撑这个家庭巨大勇气的源泉。如今,女儿却如此惨烈而猝然去了另一世界,这让她情何以堪!

小乖实在不愿目睹那催人断肠的一刻。但是,在如此严峻形势下,岂能忍心拒绝安排讨价还价。

大车沿着乡间大道,颠簸了近两个小时,才到了那个叫做望郎台的村子。打听着刘立英的家,就有众多村民听说了这件人命案,跟随着殡葬车,一起停在了刘立英的大门口。早有人进门给刘立英她娘报了噩耗,那妇人顿时脸色惨白,整个人就傻了。

于晓兰慌忙着从屋里出来,径直到了大车上,揭开盖着遗体的白被单,趴在刘立英的身上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。

众人帮着将遗体架到堂屋的一张床上,悄悄按旧风俗点上长明灯,烧了纸钱。刘立英的娘缓过一点神来,却是哭着喊着不活咧,头往墙上撞,邻舍就有专人陪着一边哭一边劝。

于小乖对家族长者和于晓兰叙述了刘立英的死亡经过,并讲了五二零指挥部的治丧意见。

刘家的那位族长倒是位明白人,他说,如今这年代闹运动,各地死的人多了去咧,你连个说理的地方都甭想找得着。要是你这一派占了上风掌了权,还能给个抚恤,风光一点办了丧事。眼下你这五二零派打败咧,该你倒霉,有嘛法?

于晓兰吩咐跟随刘立英遗体一块来的五二零学生,到南边的一个村里去找五二零派在此打游击的负责人窦主任,前来商议和主持丧事仪程。

窦主任等几个人听取了小乖转述的程凡生的意见,商议后确定:为了安全起见,刘立英的坟墓选在村南三公里的王同机场战备掩饰防护森林中,那里是故城县辖地,且是三五六四部队军事防区,红联不敢前来破坏。明天准备棺材,砌筑墓碑,后天举行安葬仪式,召开追悼会。

族长对这个计划表示赞成。他说按照当地习俗,未婚的孤男寡女,死了以后,都不能进入老坟埋葬,须是停柩暂厝 ,待阴婚之后再行安葬。如此安排正合习俗,也算妥当。

刘立英的母亲,神智恍惚,一忽儿来拉刘立英的手,笑着,喊着:小莺儿,小莺儿,起来!快起来,该吃饭了!一忽儿又疯癫起来:小莺儿,快来看,你爸爸回来哩,骑着大红马,戴着大红花,来接咱们咧!

乡邻四舍,看着莺儿娘神魂颠倒的样子,想起她的身世,都不由自主的唏嘘落泪。

于晓兰给她仔细讲了离开景州塔几天来的经过。她和二十多个战友,去故城县武装部军械库抢夺枪支未果却负了伤,去机场找部队首长反映情况求援也还没有获得明确答复。这些情况小乖已经从她前天写给曹福来的信中大致了解了。小乖也将这几天塔上坚持斗争的情况讲给晓兰听,说到曹福来受伤,刘立英丧命的情景,两个人又禁不住难过起来。

塔上的情况已很危急,饮水食品都已断绝了,虽然已经将情况告知了窦主任他们,但看起来急切之中也是苦无良策。于小乖和几个五二零的战友们守着刘立英的遗体,想想塔上陷入绝境的同学,看看眼前的凄风苦雨,忍受着身心的煎熬,简直度日如年。

第二天,买来了棺材,装殓已毕。窦主任嘱咐于小乖起草一篇悼词。这对于小乖来说,本非难事,但此刻她内心觉得有些困惑,有些悲凉,一点也打不起精神。

刘立英是那样崇拜和热爱毛主席,却怎么就被活活打死了?打死她的人不也高喊着是保卫毛主席吗?为何非要自相残杀?一家人分成了几派,毛主席很高兴,说是群众真正发动起来了。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?说是要我们关心国家大事,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,可是怎样才算进行到底了啊?

不想这些头痛的事儿了。

林副统帅要我们无条件的听从毛主席的话,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。还说文化大革命损失是最小最小,成绩是最大最大。

或许,这些流血牺牲,也是必须付出的学费?

她找到纸和笔,也不用细加斟酌,一挥而就,简单的悼词就写好了。

下葬这天,刘立英的棺材由十个身强力壮的男人,缓缓抬着,走出大门,走出大街。来到村外,一辆不知从哪儿借来的绿色嘎斯汽车等候在那里。将棺材放在汽车上,凄厉的汽笛长长鸣了一声,向前开去。村里的人们,有的跑着,有的骑着自行车,跟着前去看热闹。

一个高岗上,一片浓荫蔽天的树林。刘立英就将安葬在这里。一座水泥墓碑已经修筑好了。几个仿毛主席笔体的大字:刘立英烈士之墓。两边又有小字,右边是:先烈回眸应笑慰,左边是:擎旗自有后来人。墓碑后面也刻上了几个字,写的是:头可断,血可流,毛泽东思想不可丢。

天阴沉下来,像是要下雨了。

汽车停在路边,人们小心翼翼抬下棺材,簇拥着,缓缓来到挖好的墓坑,把棺材放置好。

窦主任带领大家一起三鞠躬。然后宣读悼词。

巍巍宝塔垂泪,江江河水呜咽。

现在,我们怀着极其悲愤的心情,沉痛哀悼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忠诚战士,党的优秀儿女,我们亲爱的战友刘立英同志。

刘立英同志,为了捍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,在阶级敌人的屠刀和子弹面前,毫不畏惧,视死如归,在她十九周岁生日的那一天,牺牲在了阶级敌人的罪恶子弹之下。

刘立英同志把自己宝贵的生命,把自己的一颗红心,献给了伟大领袖毛主席。我们会永远怀念她,学习她。

我们亲爱的战友,安息吧。

简短的悼念仪式结束了。

   一座新坟堆了起来。

雨点稀稀疏疏落下来了,人们都匆匆散去。

于小乖一边走,一边忍不住回头张望,刘立英孤寂的坟堆在浓荫与雨幕中逐渐模糊。她用手抹了一把脸,分不清那是雨珠还是泪珠了。

于小乖她们暂驻故城县里老镇进行休整。两天后,得知了景州塔坚守人员的最后信息,他们在上塔后的第七天,终于下塔解散了。

一个名叫王树云的男生,就是持枪把守塔门的敢死队员之一,下塔后并不甘心,辗转找到了这里。他是王谦寺中学的学生,论起来,原来他也是榆林镇公社的人,家是王庄村的。

他叙述了于小乖她们离开景州塔之后的经过。

刘立英死后,曹福来身受重伤离开了景州塔,塔上的人们更加把悲观失望。到了第七天,已发生了有人因脱水休克的情况。人们普遍质疑这种斗争方式的后果。最后决定接受红联派的呼吁,下塔解散。

摇摇晃晃人们,相互搀扶着,鱼贯而下。饥肠辘辘的人们,对红联准备好的包子和开水,十之八九的却都是给于了拒绝。

程凡生没能走脱。红联派说是有事要和他谈谈,显然,他们是不想放过他。而这一切,都是幕后早已筹谋好了的。包括发动民兵进城参加武斗,红联血洗景州塔,恐怕都在武装部长林治堂的预料与安排之中。

   三个榆林镇的老乡,聚在一起,商量面临的形势和今后的出路。

就像历史上革命运动有高潮和低潮一样,五二零正处在了最低潮。

支持五二零的三五六四部队不可能重返景县。红联派即将建立起各级权力机构革命委员会。这一形势已无法逆转,短期内不会有任何希望的曙光出现。

于小乖对景县两派原本就没有深刻的成见,再滞留景县故城县交界处四散游击,她觉得看不出意义是什么。她决定还是回榆林镇去。

于晓兰也看到曹福来转院外地疗伤,窦主任也要去北京石家庄上访,程凡生等被红联控制,五二零溃败之后,群龙无首,难以再成气候,也就心灰意冷,决定要到爸爸所在的太原煤矿上暂住一时,以后再看如何。

王树云虽然憋了一肚子气,想要与红联派继续斗下去,可目前的现实却是如此残酷,自己绝无回天之力,也就决定同小乖一起,暂时返回家去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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